孟奶奶

闭门不出的日子里，孩子们听到孟奶奶的脚步声，总是分外的雀跃。因为她像圣诞老人一样，会带来惊喜。

孟奶奶是我们所在片区的网格员。那些日子，与疫情有关的消息满天飞，数据越来越让人恐惧。忽然有一天，我们被要求不能外出，于是一家老小蜗居在一栋房子里，嗷嗷待哺地等着孟奶奶送物资。

这天，女儿圆圆无论如何努力也搭不出积木的新花样。她嘟着嘴，用力一推，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积木像彩色的洪水，汹涌地淹没了客厅的地板。因为这个，她的小屁股遭到婆婆一顿问候。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圆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边，地板被她踩得咚咚响。疫情期间，开门要戴口罩，要离门两米以上的距离，但婆婆已经来不及拦住圆圆。只见圆圆一把拉开门，像雨过天晴时的向日葵一样朝门外笑着，小脸上还挂着泪花。

想来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孟奶奶。她一头花白的齐耳短发，脸上布满深深浅浅的褶皱。圆圆愣在原地，婆婆忙戴好口罩上前招呼，清点各种蔬菜，核对标签上的金额。孟奶奶则从外套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和一支笔，趴在墙上，像老师改作业一样，婆婆说一样东西，她打一个勾。交接完毕，孟奶奶要走了，一直没吭声的圆圆，对着孟奶奶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奶奶，再见。”这时，我看到孟奶奶的背影似乎被关门带起来的风吹得轻轻抖动了一下。

第二天起，孟奶奶给我们家送来的各种物资里，总是有一些小小的惊喜，有时是几个果冻、几粒话梅，或是一小袋包装的饼干。非常时期，只有网格员凭工作证才能在规定的时间进超市，而且因为无法补货，超市的货架上估计早已经空空如也。孟奶奶从哪里弄来这些小零食的？我们不得而知，一家人，特别是圆圆，对她产生了莫名的亲切感。

忘了是哪一天，我加了孟奶奶的微信。几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疫情形势转好。大家都可以出门了，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我的手机里，孟奶奶的微信被工作群、朋友群、家长群的各种消息压到了最底部。直到有一天，我带圆圆出门，在小区入口处又碰到了她。这次她穿着红色的马甲，上面印着某某环卫几个大字。圆圆认出了她，扯着嗓子喊：“奶奶！”她高兴地回应着。就在我们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风中飘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低到我几乎快要听不见：“我孙女……怕是也有这么大喽！”我连忙回头，孟奶奶已经别过脸，正一扫帚接一扫帚地扫着地上的落叶，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D事业群（武汉）  赵俊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