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砂轮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丝黑烟腾空而起。
“撞机了!”我瞬间心凉了半截,脑海里一片空白,将岗前培训中的异常处理流程忘得干干净净。我傻傻地看着机台,不知所措。
师傅快步赶来,一把按下急停按钮。机台停了,我回过神来。
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雨水仿佛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乱了我的心。
三个月前,我从传统研磨课调入精密加工室,开始操作价值三百万元的高精密数控设备。这种设备格外珍贵,在珠三角地区也寥寥无几。一起入厂的菁干班同事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可高处不胜寒。正因为有了“高精密”三个字,这种设备对员工的要求更为严格。产品加工的工序往往也排在最后,如果出现加工异常,很容易造成重大损失。
“机头更换要十三万。”“模板报废要二三万。”“完了,马上过年了,我们的奖金要少很多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同事们忐忑不安,议论纷纷。
窗外的风雨更猛烈了。我希望听到师傅的咆哮声,或许那样我会好受一些。
然而,师傅出奇地平静。他拆下刀具,有条不紊地检查,采取中医“望闻问切”的诊断手法,不放过任何细节。
经过详细检查,师傅发现是编写程序时数据出错了。修正后,他便通知试机。在场的同事连开机的勇气都没有,担心机台二次损坏。
师傅果敢地按下启动键,这也意味着他要承担风险。当听到刀具清脆的转动声,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容,自言自语:“还好……”师傅重新确认程序坐标,恢复了模板加工。设备没问题,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师傅将模板加工完后,发现撞机导致产品的一个导柱孔部分尺寸超差,且无法补救。他一边给我系统分析,一边测量超差尺寸范围。他认为不影响使用,但最终的判定权在客户方的设计师手上。如何找到设计师呢?
正当师傅一筹莫展时,李部长来巡厂了。师傅一个箭步追上去,将部长请进来,报告了异常事故。
“谁做的?损失多大?机台怎么样?”李部长火冒三丈,连环炮式地追问。
我站在旁边心惊胆战,想要回答,话却堵在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是我……”师傅为我“顶包”。
这一刻,我感到很内疚,好像有无数根手指愤怒地指向我,骂我胆小怕事。同时,我又感到无比温暖。
“你是五年的老员工,还做坏工件!你到底想不想干?!一块模板要损失好几万,你对得起公司吗?”部长的火气更大了,声音似响雷。
部长发完火,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师傅抓住机会,把藏在肚子里的话倒了出来——请部长去模具开发单位说情。部长听了他对异常的详细分析和可处理对策后,脸色缓和下来。
“别的不行,鬼点子倒多!”
“跟您学的!您不是教导我们遇到问题要学会解决?”
“是啊,至少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你就肯定我会陪你找客户?”
“您是我师傅的师傅,论辈分是我师爷,师爷一定会帮徒孙!”
也许是这番话打动了部长,他冒雨开着球车,把我们送到客户的模具设计室。最终,客户同意收下模板。
此时,外面的雨停了,天空敞亮了。在返回车间的路上,师傅回忆起他当学徒期间的故事。他曾经出过一起重大加工事故,导致一块大模板报废。当时他正处在试用期,即将面临解约。他的师傅把责任扛了下来,还因为这起重大异常,绩效考核得了“乙等”,两年没有晋升与加薪。说到动情处,师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年冬天,南方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冰冻天气。然而,我的内心充满着阳光,滚烫滚烫的。过年时,我拿到了八倍绩效奖金,父亲逢人就夸我。这一切,都是师傅成就了我。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师傅也离开了富士康。但每到冬天,我都会想起师傅,想起这温暖的故事。
C事业群(宝科) 戴海龙/文 蒋朝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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