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惜夏日长

那年，高三。他坐在她左边的左边，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人，一条过道。

那天下小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长长的睫毛。进教室前，他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看到恰巧走出教室的她。他像被发现了秘密的孩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多年后，她仍然记得这一幕——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那天的微雨中好像射过一束光，照进她的心里，开出一朵盛大灿烂的秘密。

她开始习惯用右臂枕着头，像是在发呆。视线里，他在看书，在做题，在认真听讲，在和同桌聊天说笑，也会咬着笔头愣神，偶尔还会不经意似的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一眼。目光相遇时，他们都有掩饰不住的慌张。收得回小心翼翼的窥视，却收不回不由自主的余光。

她想和其他同学一样，很自然地跟他搭话，却紧张得好像嘴巴都不是自己的。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却记得他的每一句话，甚至在梦里都能笑出声来。

夏天快到来时，班里最后一次按成绩排座位。天知道，她为了这最后一次接近他的机会，付出了多大努力。她选了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落座后就开始祈祷，“坐到我旁边吧，坐到我旁边。”

美好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他成了她的同桌。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跟他讨论那变态的几何题，和他练习英文对话，也会假装把课本忘在了宿舍，跟他同看一本书。他不知道，这些简单平常的小事，给了她怎样的快乐与力量。

高考前体检。她最怕抽血，逢抽血必晕。多年以后，同学们还拿她体检前拽着老师的胳膊哀求不要抽血，却被老师拒绝的糗事打趣她。她记得，那次抽血，她在教室里醒来，身边没有一个人，仿佛失忆了一样。当她还在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参加体检的时候，他端着一碗粥走进教室，径直来到她的桌前，把粥递给她说：“你总算醒了。大家都去吃早饭了，你也吃点吧。”她问：“我抽过血了吗？”看到他点头，她才放心地端起碗。

高考越来越近。体育老师仿佛消失了，只有文化课老师永远坚守岗位。同学们的压力也随着高考的临近与日俱增。一个晚自习，一个同学因为做出了模拟试卷的最后一道附加题而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像被引燃了鞭炮，热闹起来。

嘈杂中，他在他们的胳膊肘之间随手放了一张卡片。是带塑封、可以挂在钥匙扣上的那种，图案是一个卡通小女孩，圆圆的脸，短短的发，站在风里微笑。她随口说了声，好可爱。他说，路边买的，喜欢就送你吧。说完，他跟旁边的男同学聊天，说高考后要把金庸所有的小说都看完。那张卡片后来被她珍藏了很久，一直到发黄都没舍得丢。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黄昏，她、他，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相约去吃红豆粥。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看着风鼓起他汗湿了的白衬衣，他宽厚的脊背挡住了夏日黄昏的霞光。他们慢悠悠地穿越小半个县城，那会儿，她希望时间流逝得慢点，再慢点儿。红豆粥什么味道，她已经不记得了。应该很甜吧！

分别后，她恍惚觉得，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暑假，只需度过一个普通的夏天，就可以再跟他一起上课，天天见面。

夏天结束后，他们去了不同的城市，远得就像在天涯的两端。后来的后来，他们再也没有相见。

有些事，必须要走很远才会明白。比如，有些夏天很漫长，长到她的青春被一波又一波人的青春挤到一边。但她依然无比怀念。

她是我的年少，我怀念那个少年。

D事业群（龙华）  杨玲燕/文  雷英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