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俺娘】一张路线图

父亲是一缕阳光，无论我走多远，这束光都会温暖着我。

那年毕业季，我在校园招聘会上拿到了千里之外一家公司的录取通知书，即将离开家乡去报到。那家公司福利不错，报销路费，还提供食宿及基本生活用品，入职时几乎不用自己花什么钱。父亲替我做了无微不至的准备，却依然放心不下。

临行前一天晚上，父亲打起了退堂鼓。“闺女，要不咱不去了吧？”我斜睨了父亲一眼，撇了撇嘴。“爸爸也替你高兴，可是……”父亲犹豫片刻，才嗫嚅着说，“实在太远了。”

向来顶天立地的父亲，这个时候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忍不住笑起来：“爸，都什么年代了，这还叫远？”当时的我一腔豪情，恨不能连夜就远走高飞，飞出太行山，那才叫出息哩！在我的笑声里，父亲低下了头……我收住了笑。

次日早晨，父亲恢复了常态。“大胆去吧，闺女。去了好好干！”父亲眼圈红红的。他为我准备了三千块钱，分三处放好，还在我的背包里塞进一叠零钱，各种面额的都有。

最后，他又拿出一整张粉连纸，上面工工整整地画着一百多条乘车路线。从太原乘坐K374次列车到苏州，沿途有十七个停靠站点，每一个站点的到站时间、开车时间、票价，从该站点继续前行或返程回家的所有换乘列车方案，以及换乘汽车的路线、票价，一一标记得清清楚楚。站点名称是红字，火车线路是蓝色，汽车线路是黑色。

在粉连纸的右下角，用更小的字写着亲戚、邻居和父亲朋友的电话号码。“万一走不成就原路返回来，优先考虑坐火车，实在不行再乘汽车。”“万一家里电话打不通，就打邻居家的。”“万一找不到公用电话，就找一个单位，借用一下人家的电话。”“万一……”

那天早上，父亲说了很多个“万一”，我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他精心绘制的那张路线图，我也只是很随意地瞄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直到许多年以后，我在整理父亲生前给我的书信和文件时，又看到了这张粉连纸。我逐字逐句地看了好几遍，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漏掉。回想起父亲那天早上的絮絮叨叨和那些“万一”，心如刀绞。

我想起，那天早上，父亲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母亲告诉我，他一个晚上都没睡，而我当时并没在意。为了这张路线图，父亲熬了整整一个通宵，把家里能找到的各种列车时刻表、地图统统研究了一遍，从里面提炼出有用的信息。

此刻，我分明看见，在那个夜晚，在我熟睡以后，父亲用那双因为长年干农活而变得关节粗大的手，在灯下画画写写。昏黄的灯光映着他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笔下。他是在蘸着心血与汗水，为女儿绘制一幅去往远方的路线图……

这张路线图，不光带我从大山里的麻糊村来到了苏州昆山，还帮助我顺利走过了人生中的每一段路。这些年，我一直在不断地走向远方，但一颗心却总是沿着这张路线图，一次次地回到麻糊村。

作者  魏丽饶/文  陈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