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俺娘】忆苦饭

那段时间我胃口不好，再好的菜，也吃不了几口就撂下筷子。父亲说：“你们年轻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真该尝尝忆苦饭。”

我问：“何为忆苦饭？”

父亲说：“改天我给你做一顿，你就晓得了。”

有一天回到家，我看见桌上放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绿茵茵的野菜。我问父亲这是哪儿来的，父亲说：“它们可是我和你小叔两个人开车回咱们村里采的，今天就给你做忆苦饭。”我开玩笑地说：“这些野菜没有毒吧？”父亲回答：“老爸我吃过的野菜比你小子走过的路都多，你就只管大胆吃。”

父亲把野菜洗净、切碎，和面粉搅在一起拌匀，再揉成团，不加任何佐料，放进锅里蒸。大约二十多分钟，“忆苦饭”新鲜出炉了。它们是一个个圆滚滚的团子，我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小口，味道又苦又涩。我看了一眼父亲，他正吃得津津有味。“是不是不好吃？”父亲问。我点了点头，他说：“当年，就是靠着这些野菜团子，你老爸我才没被饿死。”

父亲说，他小时候有五个兄弟姊妹，家里的日子十分清苦，野菜团子是最主要的口粮。身材瘦弱的祖母每天背着一只大背篓去外面挖野菜，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到家后，祖母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有一天，祖母天不亮就去外面挖野菜，回来的时候一瘸一拐。原来，她挖完野菜急着回家做饭，一不留神崴了脚。晚上，祖母脱下鞋子，脚肿得老粗。姑姑哭着央求祖母第二天不要再去挖野菜，祖母嘴上答应着，可次日一早又悄悄出了门。

祖母把挖回的野菜用热水洗净，再用家里仅有的高粱面做成野菜团子喂养几个儿女。高粱面的味道比白面差很多，可即便如此，每当祖母把野菜团子端上桌，便被猴急的孩子们一抢而尽。就连掉在桌上的野菜渣子，也会被几个孩子捡起来吃掉。

父亲还特别提到了曾祖。曾祖生怕父亲他们这帮孙儿吃不饱，自己顿顿只吃一个野菜团子，其余的都省下来留给孩子们。曾祖说，自己这把老骨头活得够久了，吃不吃无所谓，可娃娃们还小，不能耽搁他们长身体。

长此以往，曾祖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糟糕，直到后来站都站不稳，倒在了床上。村里没有大夫，就算有家里也请不起。曾祖的呼吸越来越弱，直到有一天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孩子们怎么呼喊，曾祖再也没有醒过来。祖母把几个孩子搂在怀里，失声痛哭。

父亲长大后，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里的日子也好了起来。可他没有忘记那段艰苦的岁月，为了铭记过往，父亲把野菜团子称为“忆苦饭”。      

听完这些，我感慨万千，拿起盘里的野菜团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我忽然发现，那些野菜团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iPEBG（晋城）  张二浩/文  蒙春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