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俺娘】药很苦，爱很甜

夜里，一阵剧烈的疼痛把我从睡梦中拽回现实。我摸黑翻出床头抽屉里的止痛药，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正准备喝水时，我不小心打碎了水杯。

妈妈闻声赶来，打开灯，看见我的狼狈模样，赶紧扶我躺下。她转身到厨房拿了一个碗，倒上水送进来，让我把药吞了。

我喝了一大碗水，尽量装作轻松地说：“妈，我没事，你赶紧回去睡吧。”妈妈把地上的水杯碎片扫进畚斗，熄了灯，替我关好门，回屋了。灯光熄灭前，我看见她慌乱中穿反的鞋子，心里既酸楚又感动。

我不禁想起了七年前的情景。被确诊为股骨头坏死的那一天，我关着灯，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一夜。我从没度过那么漫长的黑夜，黑得什么也看不见，隔着窗户透进来一股寒气，冷得刺骨。我害怕天永远不会亮了。我突然很想妈妈，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在她怀里哭一场，而她会用那温暖的手摸摸我的头，说给我买一颗西瓜形状的泡泡糖。

我知道妈妈也在想我，因为第二天她就出现了，带着大包小包。包里除了她的衣服，都是给我的零食。她一来，就忙得不得了，洗衣服、收拾屋子、做饭……不一会儿，屋里就飘来了久违的饭菜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的内心无比安宁。

为了方便给我熬药，刚吃过饭，妈妈就把医生开的一纸箱中药搬回她屋里。中药需要煎两次，小火慢熬。妈妈搬来一个小马扎守在炉子旁，有时看着药罐里咕嘟咕嘟冒出的白烟发呆，有时偷偷地抹一把眼泪，背影显得十分苍老、落寞。

随着屋里飘散的药味越来越浓，药终于熬好了。妈妈换上一副笑容，把那碗盛满希望的苦药端给我。我很想一饮而尽，但一闻到那股涩腥味儿就直反胃。我只好说：“太烫了，我吹吹。”妈妈点点头，继续忙她的去了。

我觉得自己可真矫情。未来还有数不清的苦药要喝，我这副模样，怎么对得起妈妈？药渐渐凉了，我正准备捏着鼻子把药灌进嘴里，却听见开门的声音。妈妈走进来，把手里的西瓜形泡泡糖放在桌上就出去了，什么也没说。

我的眼泪瞬间钻了出来，落进药碗中。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才没有哭出声音。这一颗泡泡糖胜过千言万语，我把药一干而尽。

转眼7年过去，我喝药已不需要泡泡糖。但无数苦药下肚，我的病依旧不见好，只能拄着拐杖生活。在这期间，妻子离开我，并带走了儿子，只有妈妈还陪在我身边。

她的话很少，活很多。下了班看见她忙碌的样子，我便安心。她是我最柔软、最坚硬的铠甲。再苦再难，我也要坚持住。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放弃我，那就是妈妈。我再也不会从黑夜坐到天亮，妈妈会为我开灯。

生活很难，它给我出的难题让我一度消沉，但也让我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正因为行走不便，我才能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和妈妈一起摘豆角、摘韭菜、剥毛豆，就像小时候那样。

妈妈，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我依然能感受到您的爱，谢谢您。

iDPBG（郑州）高卫国/文   蒙春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