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进了村,拐过几个弯,我终于看见自家的房子。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像是母亲飘动的白发。我知道,母亲此刻正在灶台旁准备饭菜,迎接我的归来。
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女性。她兄妹四人,排行老三。在那个靠挣工分吃饭的年代,母亲只上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参加人民公社的劳动,放牛、捡牛粪、扯鱼草,闲时就在灶房里帮忙。
后来,母亲嫁到老戴家。父亲主外,种地、做手艺;母亲主内,喂鸡、养猪、做饭。每天,她鸡鸣则起,一睁开眼就到厨房生起火。那时,大多数农村人都喝生井水。上过高小的父亲讲究一些,坚持喝热水。这样,母亲便多了一份烧开水、熬凉茶的活儿。夏天,灶房里如蒸笼一样闷热,母亲烧好一锅水,汗湿一身衣。
村里家家户户都是烧柴做饭,村边的山头都被砍光了。我家用柴量大,母亲不得不去五里外的五斗冲林场砍柴。去五斗冲要经过毛岭峰陡峭的百步梯,那段崖坡路只有半米宽,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山崖。到了地方,要是遇上林场那几条恶狗,母亲就得铩羽而归。一年四季,母亲都要出门砍柴,夏秋之交更是打柴的好时候。直到把房前舍后堆满柴火、院子里飘起浓浓的烟火味,母亲心里才觉得踏实。
母亲有一手好厨艺,能把不同的食材做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春雨过后,母亲上山采来鲜嫩的竹笋,从坛子取出腊肉,切成片。把油锅烧红、焯过水的嫩笋和腊肉下锅,顿时笋香满屋,沁人心脾。
夏天,我到池塘钓回田鸡。母亲将田鸡剖腹、去皮,抹上茶油和食盐,再裹上青荷叶,荷叶上糊一层黄泥巴,放进火木灰里烤。一群孩子围着我家的灶膛,烤田鸡的香味馋得他们直流口水。
秋风起,田螺肥。天刚亮,母亲就带我去泥塘捡田螺。母亲把田螺冲水去泥,然后用清水养几天。待田螺吐净泥沙,用钳子去掉它们的尾部,把其与姜、蒜、八角、胡椒、朝天椒等佐料放入热油锅里爆炒,再焖十分钟。晚上,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田螺看月亮,其乐无穷。
冬天,白雪皑皑,山林、田野盖上了厚厚的雪被。饥饿的野兔到处觅食,正是赶山的好日子。我们带着家里的黑狗上山抓兔子,多半不会空手而归。母亲将兔子剥皮,去内脏,焯水,加姜蒜去腥味,然后抹上八角粉、胡椒粉、辣椒粉,把野兔架在火盘上烤,越烤越香。窗外白雪纷飞,室内暖意融融,满屋飘香。
春夏秋冬,母亲总在为一家老小的一日三餐忙碌。
小时候,我满村跑,到处玩,只要看见家里屋顶上升起炊烟,就知道该回家了。炊烟越是浓密,我越是高兴。因为那天要么是过节,要么是家里来了客,母亲一定在做好吃的,不是煮肉,就是炖鸡。我一路狂奔到家,脏兮兮地就往厨房里钻,从炒好的菜里拣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这时,母亲总是笑而不语。
“乃几,饿了吧?呷饭啦!”母亲的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堂屋里,是一桌丰盛的菜肴。尝一口,都是母亲的味道。
C事业群(宝科) 戴海龙/文 夏青/图
又见炊烟起,该回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