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很少走出我们那个小镇,几十年如一日安静地生活在村庄里。
每到周日,母亲都有一项雷打不动的活动,那就是去教堂做礼拜。是的,她是个基督教徒。每个周日,都是母亲最隆重的日子。一大早起来,把家务做好,她就开始收拾: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偶尔还会喷上发胶;把《圣经》《赞美诗》以及手抄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她随身的小包。临行前,母亲还会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一脸满足地出门。
每到农忙时节,父亲总是埋怨:“家里都这么忙了,你还要去教堂。家里的活,都让你的主帮我们干吧,孩子也让主帮我们养吧。”母亲安抚父亲:“你先忙,我中饭前就回来。”父亲只好气鼓鼓地去下田。
儿时,我的睡前故事基本都和《圣经》有关,对诺亚方舟、五饼二鱼、圣子降生、耶稣蒙难等耳熟能详。我最初听到的歌,都是母亲在教堂学的赞美诗或者其他的基督教歌曲。小学五年级时,班级举行活动,要求每个人都上台唱歌或朗读。有一个同学上去唱了一首《永远是朋友》,开头第一句是“千里难寻是朋友”,我在台下大喊:“错了,错了,应该是千里难寻是主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第二天,那个同学还专门拿来了家里的录音机,放原版歌曲给我听。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学的很多基督教歌曲,都是根据流行歌曲改编的歌词。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跟母亲学过唱歌。
跟父亲一样,对于母亲信基督这事,我不是很支持。每次她去教堂或者参加教友活动,我都在旁边泼冷水:“瞎跑什么啊,又不给你发钱,还不如在家呆着呢。”母亲不理我,只是敲敲我的脑门。她还邀我跟她一起去教堂,可我觉得那是迷信行为,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
后来,我外出读书。动身前,母亲送了我一本《圣经》,说是从教堂拿来的,她和几个姐妹还为我做了祷告。后来,我一直把那本《圣经》带在身边,偶尔拿出来翻两页,但到现在也没有读完。
工作以后,母亲来到我所在的城市。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这个城市的教堂。看到城市的繁华,母亲没有一丝惊讶;但在看到那座比老家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教堂时,她两眼放光地感叹:“真大啊!”在教堂,她跟来自不同地方、操着天南地北方言的教友愉快地聊天。我问:“妈,他们说话你也听不懂,你们聊什么啊?”她骄傲地说:“我们都是神的儿女,都是兄弟姊妹,有什么听不懂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有上帝,母亲总是很乐观。虽然家里一直不怎么富裕,但我经常听到母亲说“感谢上帝赐予我们美好的生活”。家里收成好了,看着满屋子的粮食,她也会感谢上帝,“感谢上帝赐予我们好光景。”碰到灾年,她也没有唉声叹气,“一切苦难终会过去,上帝与我们同在。”我曾问她:“妈,你相信有上帝吗?”她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有的吧。你看,上帝赐给我一个好伴侣,又赐了我几个孝顺听话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我在《旧约》里看到一句话:主啊,我的心愿都在你面前,我的叹息不向你隐瞒。彼时,我早已参加工作,结了婚,生了子,在漫长琐碎、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中左冲右突。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母亲。
D事业群(龙华) 杨玲燕/文 连云云/图
爱是恒久又有恩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