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会经常梦见他,在他走后的3个多月里。反反复复的梦境里,都是他离世的样子。我在他身边守着,搀着他去散步,抱着他看电视,他不说话,突然就死在我的怀里。我总被这个场景惊醒。其实,他离世的时候,我并不在他身边,所以我想,他可能是舍不得我吧。

年轻时候的他,也爱旅游,文笔好。35岁才结婚,40岁才生我。听姑姑讲,他也曾是个过年不回家,连招呼都不打就离家旅行的年轻人。年纪越大,越害怕疾病,害怕死亡。虽说死亡是必达之地,但就好比一个人走在铁轨上,你知道那列载你去往另一个世界的火车一定会来,可在它离你还远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担心。等听见声了,看见影了,就本能地开始害怕了。所以,我能体谅他年老时的恐惧。

后来他中风了,落下偏瘫,变得越发胆小,神经质。行动不便,语言能力也逐渐退化,没有人愿意多跟他交流,他成了一个孤独的老头。我知道,这对一个向往身心自由的人来说是何等的煎熬痛苦,何等的度日如年。有一次过年回家,他让我给他找根绳子;有一次听母亲讲,他在河边站了好久——他害怕死亡,却又想早点解脱。

2018年的清明,因病情突然加重,原本还能拄拐活动的他彻底瘫痪在床,肌肉开始萎缩。送到医院,医生也没能查明病因。他第二次住院时,已经要用胃管送食,大小便也失禁,有时候甚至认不出我来。

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留下的笔记本,里面有一封遗书。“我发现我病得不轻,难逃一死,特留此遗嘱:1.我死后就地火化,将骨灰撒入大海。2.该病医院无法诊治,无药可医,只怪自己,不怪别人。3.我这一生未过好,我保佑你们越过越好。”

那年6月11日,姐姐打来电话,说他走了。一想到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在办公室泪如雨下。那个最爱我的男人,终究还是走了。

回到家,他已白布盖身。入殓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露在外面,干枯僵硬,如一把枯槁的柴。我想最后握它一次,母亲说不能把眼泪洒在他的身上,那会让他走得不安心。

出殡那天,我跟着灵车,一路走,一路哭。我想,最后一程,有子女陪伴,他应该不会害怕吧。在火化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你们要喊让他快点走。他腿脚不便,现在拐杖都没带,如何能走得快?在路上,该受什么样的罪?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淌。

满七之日,给他烧了房屋、衣物、钱币,把烧过的灰送到他的墓地。本地有风俗:祭奠之后,离开墓地时,不要回头。民叔因为车钥匙丢了在后面喊姐姐的名字,我一回头,一滴水正好落在脸上,如一滴泪——昨夜的一场大雨,让这片橘园香气更盛了。愿您在此长眠,常伴星月。如若有来生,愿您不再有疾病与苦痛,自在喜悦。

CNSBG(龙华)  宋真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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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 回复TA

父爱如山

3年前 回复TA

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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