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俺娘】擀面皮

我在一座南方城市买了房，想把父亲接过去享享清福。可那倔强的老头，硬是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不愿意跟我走。

“你那儿有秦腔戏吗？”

“有。”

“有花花牌吗？”

“有。”

“有擀面皮吗？”

“这……”我一时语塞。

父亲像得逞了一样，呵呵笑着说：“吃不到正宗的擀面皮，我哪里也不去。”

看着父亲孩童般稚气的笑容，我想起了那些关于擀面皮的往事。

（一）

儿时，夏天的早上，知了还没开始亮嗓，村头就传来了菜贩的叫卖声。我和父亲伸长了耳朵，等着卖擀面皮的阿婶蹬着三轮路过。

“卖面皮咯！”隔得老远，我们就听到了那一声吆喝。

父亲给我三块钱，让我赶紧去买面皮。有时候他上夜班，白天要睡觉，便提前把钱放在茶几上，让我买好了喊他起来吃。我拿上钱，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追出去，撵上了那辆三轮车。

阿婶拿刀，把薄如白纸、嫩滑温热的面皮一刀一刀切得又细又长，放入些许面筋，再分别将盐水、香醋和辣椒洒在筋道的面皮上，在锅里拌匀，直到面皮成了鲜艳火辣的红色，再盛进碗里。

我拎上面皮，欢天喜地地跑回屋，和父亲一起享用美味。阿婶的面皮最是爽口，一落嘴，齿颊生香，那种让人受用的酸辣滋味留在舌尖，久久不能散去。

我和父亲都爱吃面皮，却从不多买，每次都只买一碗。父亲说：“再好吃的东西，吃起来也要有节制。”

（二）

上高中的时候，课程紧张，我每周只能回家一次。周末有空，父亲便会到镇上接我。记得那是一个雪后的周末，我在镇上下了车，看见父亲裹着件大棉袄，在车站门口的大槐树下等我。

他拍拍我的肩膀：“饿吗？”

“饿。”我咧着嘴，笑得像个憨憨。

“走，爸带你吃擀面皮。”

雪天，镇上大大小小的饭铺都关了门，只有一家还在营业。父亲和老板相熟，也许他提前打过招呼，刚坐下，老板就将热气腾腾的擀面皮端到了我们面前。碗里的擀面皮晶莹雪白，上面撒了翠绿的香葱，缀着红彤彤的辣椒粒，轻轻咬一口，红油便顺着嘴角流下来。再配上细嫩鲜美的臊子豆花，五脏六腑瞬间就被暖热。

（三）

多年后，我吃过无数佳肴美味，打卡过网红美食圣地，却难觅那种熟悉的味道。

有一次，我和同事在街头漫步，看见街边有家店挂着“宝鸡擀面皮”的招牌，便欣喜地走了进去。我看见老板熟练地操作机器，将面皮切片、拌料，再装进碗里，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面皮仍然筋道而滑嫩，我却皱起了眉头。

同事问我：“不好吃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好吃。”

好吃是好吃，却终是少了一些味道。面皮于我，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样食物，更像是治愈乡愁的一味良药。

我不再要求父亲随我定居。毕竟，我改变不了他的胃。拖着行李离家的时候，父亲在车站前那棵大槐树下送我。“想吃擀面皮了，就回来。”父亲说。

iDSBG（龙华） 梁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