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母亲每天都很早起床,并且对这种辛劳的日子习以为常。
故乡的冬天,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屋檐下滴水成冰。整个村子还在酣睡的时候,母亲已经摸黑拧亮了厨房那盏昏黄的白炽灯。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厨房的门口,于是,我常常在睡眼蒙胧中,看到母亲在昏黄的光影里忙活。
母亲抱来一捆柴火,烧了满满一大锅水,然后提着家里那个老旧的铁桶出去了。她轻快地摆动手臂,将铁桶把手甩得吱呀作响。没过一会儿,她一只手提着装满红薯的铁桶,另一只手抬得老高,脚步沉重地回来了。
冬天的自来水管总是冻得放不出水,需要热水助力才行。母亲放下红薯,马上又从厨房提了一桶热水出来……
外面漆黑一片,母亲进进出出好几趟后,传来了刷红薯皮的声音,和着哗啦啦的水声,就像一首催眠曲,把我又送入了梦乡。待我完全醒来,天已大亮。晨光中,母亲一脸慈爱的笑容映入眼帘。
有时候,我忍不住问:“妈,您不累么?”她正在给皲裂的手上药,听见我这么问,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这种神情就像她心头的一支烟火被我的关心点燃,顷刻间飞到她脸上,化作两朵红晕。她对我说:“辛苦啊,可是辛苦就辛苦呗,过日子嘛。”她边说边低头熟练地给伤口缠上胶布,立刻又起身去忙了。
长大后,我离开故乡,定居武汉。我每天忙着赚钱,想要给自己和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我患上疾病,不得不每天起床后立即服药才结束。因药物对胃有刺激,所以服用后需要马上吃早餐,以缓解胃部不适。从此,我被迫加入了早起做早餐的行列。
入冬后的武汉,即使已经是凌晨六点,窗外仍然漆黑一片。空荡荡的客厅里,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水汽氤氲中,我忽然想起了昏黄的灯光里早起的母亲。我现在的样子,不及她当年一半坚强。
身体走下坡路的日子很难熬,短暂的烦恼过后,我开始复盘,然后重新振作。经历过这些年的疫情、疾病,还能好好活着,就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情。早餐的汤水上漂浮着金黄的麻油、碧绿的香菜和苦菊,发出诱人的香味。我挑起一筷子面条,夹杂着苦菊一起送进嘴里,入口的一瞬间,苦涩伴着香醇遍及我的味蕾。
隔着时空,我看见了母亲叫我起床时的那个笑容。它像晨光里的一轮红日,用温暖抹去了我心头的最后一丝伤感。
每天有日出日落,每个人的人生也会起起伏伏。生病就治,跌倒了就爬起来。过日子嘛,自己开心最重要。
D事业群(武汉) 赵俊玲/文 蒋朝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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