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钢因智力缺陷,从小被唤作“哈儿”。万钢六岁时,学校老师来他家摸底,如果情况严重,准备让他申请晚两年上学。
老师家访那天,万钢正在院子里摘花生。花生摘得很毛糙,竹篮里混有不少秕子、枯叶和土坷垃。
万州笑容满面地把老师请迎门,递烟敬茶,然后朝万钢喊:“你往阴凉地儿挪一挪啊,太阳都晒到头上了。”
稍作寒暄后,万州喊万钢进屋见老师。万钢偷偷瞄了一眼老师,低着头没敢说话。
“你这个闷葫芦,跟老师问个好呀。”万州把儿子往面前一拉,“对喽,他会背诵《咏鹅》。”
万钢霎时面红耳赤,头埋得更低了。
老师见状,拍了拍万钢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会背,只是现在不想背。没关系,我们以后会学习这首诗的。”
万州掐住儿子的后脖颈:“能背能背,熟练得很。”
万钢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开始背诵,“鹅,鹅,鹅,曲项拨天波。白毛……”
“曲项向天歌。”万州猛地把儿子的头往下一按,“之前背得好好的,今天怎么回事你?”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白毛……”万钢噙着泪水望向万州。
“去喊你娘回来做饭。”万州把万钢往屋外一推。
老师以学校有规定为由,谢绝了万州的挽留,没在他家吃饭。临走时,老师说:“万钢这孩子没问题,法律也规定适龄儿童必须上学,你准备送他上学吧。”
9月开学当天,万州扛上自家桌椅送儿子去学校。万钢第一次进入教室,新课本的油墨香混合着新桌椅的松木香,让他既兴奋又有些自卑。
同桌梅小果来自大洼山梅家洼村,经常一口一个“哈儿”捉弄万钢。梅小果先是把万钢的课本和铅笔藏起来,后来又往他课桌里放洋辣子和青蛙。
万钢哭过,回家也告诉过万州。万州让儿子别惹事,男子汉大度些,不要一点小事就哭,也别去麻烦老师。
“老师,万钢尿裤子了,哈哈。”课堂上,梅小果突然起哄。老师走到万钢旁看了看,示意大家安静,轻声询问:“万钢,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上课尿急可以举手。”
万钢正不知所措,下课铃响了。
等万钢从厕所回来,梅小果捏住鼻子,又带着别的同学起哄,“太骚了,我们都没办法上课了,快跑啊……”
梅小果话音未落,万钢突然冲上前,用头顶着他接连撞翻两排课桌。直到梅小果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大家才发现他的后脑勺磕到桌子角,流了一大滩血。一阵兵荒马乱后,梅小果被送去医院。
“事情出在学校,当然该由学校负责。”梅父没接校长递过来的烟和茶,斩钉截铁地说。
校长面色凝重,半晌才答话:“都是一个镇上的人,你也知道,万钢那孩子情况特殊,希望你理解下。”
“那他就去上县里的特殊学校嘛。小果后脑壳缝了十几针,还被诊断出脑震荡,出院后说不定也变成哈儿了,谁来理解我?”梅父寸步不让。
万州没办法,只能默默来到学校,为万钢办理退学手续,准备扛回自家课桌。
“起开。”万州朝儿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万钢趴在课桌上,就是不起来。
万州又是一脚。万钢急哭了,连连说道:“对不起,我再也不打架了,我再也不尿裤子了……”
可万州还是搬起了万钢的课桌。
“对不起……对不起,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万钢哭得更凶了。
龙华园区 付勇/文 郁芳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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