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夏雨

对夏天的雨，我的感情很复杂。

七八岁时，我上小学。放学路上遇着雨，如果没带伞，我们便摘一枝荷叶顶在头上。同村的娃娃们排成一队，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回家。总有一些倒霉蛋在田沟里摔一屁股泥，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有时候，淋雨也是畅快的。我去镇上读初中后，每周骑单车回家。彼时，我的车技还不是很娴熟，遇上下雨没办法打伞。雨水从头顶、发梢直往嘴巴里灌，眼睛根本睁不开。我张开嘴，在雨中高歌“淋雨一直走，是一颗宝石就该闪烁”。

农忙时节的雨，有些调皮。家家户户都在田间地头抢收，屋场上晒着刚打下来的黄豆与稻子。午后，天色陡然暗下来。大雨很快落下来，一滴，两滴……人们丢了镰刀，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跑，谷耙、扫帚、簸箕地一顿忙乱，谷子和豆子被拢成一堆。雨却又停了，像是一场恶作剧，惹得人们一阵懊恼。但若它真的下大了，没来得及把谷子和豆子收起来的那些人家可就要怨天咒地了。黄豆在雨水里泡胀了，奶奶让我一粒粒捡回来，晚上做一碗水黄豆吃。吃过饭天还没黑，大人们继续去地里干活。蚊子蛤蟆都出来了，田里的人还没有回来。

有时候，雨又是可憎的。它从我家土房子的屋顶钻进来，地上要摆满锅碗瓢盆接雨；它使屋后的小山滑坡，冲垮了我家的猪圈；它弄得满原的收成化作一片汪洋。我们要担心地里的庄稼被淹，家里的鸡鸭、柴火、凉席、被褥被冲走，泊在河边的船随水漂远，更担心父母交不上我们下学期的学费……

夏雨总伴着惊雷，而关于雷的传说尤为骇人。小学校门外有两棵老树，树身达两人环抱之粗。一日，一棵树被雷劈了，敲钟的爷爷说是因为里面住了一条大蛇。渐渐地另一棵也开始枯萎，扫地的奶奶说因为这两棵树是连理枝。雷击后，学校修了一圈墙，把这两棵树围了起来。我们都想看看树里究竟有没有大蛇，但只能隔着围墙看着它的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后来，那两棵树被九龙观的道士挖走了，是弄去做了房梁还是雕成了佛像，就不得而知了。

夏天的雨，伴我走过了天真烂漫，教我懂得了世间的冷暖与炎凉。

iDSBG（龙华）  刘燕/文  蒙春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