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五一回老家，给我传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家乡的李子红了。那一个个青里透红、红里泛青的李子，披着一层像霜又像粉的薄纱，在微风中的树枝上缓缓起舞。
小时候，爸妈都在外面打工，我的童年时光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姥的菜园旁有几棵李树，李子成熟的时节，调皮的我没少爬树摘过果子，没少掰断过枝杈，也没少挨姥姥的打。
后来，我随爸妈一起南下。偶尔，我会跟姥姥通电话，用她听不太懂的普通话，跟她讲城市里的新鲜事物。上初中那年的五一，我回了趟老家。姥姥提了一篮子菜去我家，南瓜花下面是小白菜，小白菜下面是鲜嫩的黄瓜、豆角和青椒。篮底是青青红红的李子，沾着泥土，在脸盆里一洗，闪闪发亮；吃下去，酸中带甜，还有一点点的涩。这，是童年熟悉的味道。
姥姥走时，手上只剩了空篮子。我塞给她几个苹果，姥姥没要，说她老了，吃不动。满头白发的姥姥右手挽着竹篮，左手抚在背上，脚步蹒跚。姥姥，您还能追上打着光脚丫到处乱跑的我么……
日子在我的世界里从容流过，可姥姥，却被时光在身上划了一刀又一刀。上初三那年，我转回老家上学。姥姥病了，大小便失禁、吃不下东西。她脸上没有肉，只有一层皮紧紧连着骨骼。她的眼眶深陷，脸上紫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而这时，那几株李树正开满一树白花。
这样过了一个月，病痛依然折磨着姥姥。她神情恍惚，长时间昏睡，认不清人，连妈妈和舅舅都分不清楚。姥姥醒过来时，却叫出了我的名字。她叫我不要再打赤脚乱跑，说湿气会随脚板上身，老了会犯腰腿疼；叫我不要再爬李子树，说“桃子饱，杏伤人，李子树下睡死人”；叫我好好学习，等有出息了就娶个城里的媳妇……
姥姥一个多月都没讲过这么多话了。就在说完这些的一星期后，姥姥永远离开了我们。舅舅接我回家，姥姥的房门上挂着白布，布白得刺眼，我头脑有些发懵……姥姥下葬时，李子刚熟。我摘下几颗，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涩味，让我满眼是泪。
又逢五一，姥姥菜园边的李子，又红了。
iDSBG（龙华） 付勇
借物思人，好文，值得借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