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烟火

我一遍遍地盯着手机，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复工的消息。一颗满怀希望的心就像是一块燃烧的煤球掉进水里，火苗瞬间熄灭，还刺刺地冒着青烟。

我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湖南妹子，嫁到湘西的大山深处，成了苗家媳妇。放眼望去，这里除了山还是山。通信不便，要爬到山顶上，手机才有满格信号。我们平时很少回家，没想到，因为疫情，这次在家里呆了好几个月，可乐坏了婆婆。

大山里的清晨安静极了。有不知名的鸟儿不停地叫着，像有人在吹一种奇怪的、带着尾音的哨子，让周遭更显寂静。吊脚楼里响起吱吱呀呀的声音，准是婆婆起床了。吊脚楼底，喂着猪牛羊等牲畜。婆婆年纪大了，虽然我们不建议她喂猪养羊，但她还是一直坚持，好让我们在不多的回家的日子里能吃得好一点。

我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下楼。但无论怎么小心，吊脚楼的地板总会被踩得吱呀作响，就像小时候外婆哄我睡觉时苍老的歌声。我走到门外，烟囱升起袅袅白烟，青瓦土墙的厨房像个听话的孩子，静静地立在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底下。佝偻着背的婆婆，慢悠悠地从灶前转到灶后，又从灶后转到灶前。灶上，煮着一大锅东西。

结婚这么多年，每次回来，我总是在忙各种事情：忙着拜年，忙着辅导孩子写作业……居然一次也没有发现，时光在婆婆身上如溪水一般平静地流淌。她没有人之将老的哀伤，没有独居深山的寂寞，更没有为柴米油盐操心的慌张。疫情把我们这些饱受焦虑困扰的儿女送到她的身边，她便用历经岁月沧桑之后的淡然与平和，抚慰着我们的心灵。

终于等来了复工的消息。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忙碌地收拾着行李。“芳儿。”背后有人叫我。我转过身，看到婆婆吃力地拿着一只蛇皮袋，把它放在桌上，撑开袋口对我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家帮忙，这些东西，你挑点回去戴吧！”我凑近一看，天啊，居然是小半蛇皮袋苗家银饰！这么贵重的物品，不是应该用宝盒装么？婆婆表情平淡，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我看着她，合上自己惊呆了的嘴巴。

返回武汉的路上，女儿说：“妈，那些银饰好漂亮啊，你戴出去一定很好看。”我看着窗外，回答她：“那是奶奶送的，要珍藏。”是啊，也许今生不会再有机会在山里住上这么长的时间了。我要珍藏的，何止是这些银器，更有那吊脚楼里的一幕幕苗家烟火……

D事业群（武汉） 付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