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空间】惊梦

不远处的舞台上，射灯闪烁。音箱里传出快节奏的音乐，歌声里透着一股土味儿。她坐在车内，闭目养神。零点一过，就该她登台表演了。

这一带的乡村，操办丧事时必有文艺演出。演出程序大致如此：晚上七点左右，演员到位，表演五到十分钟，算是报到，兼通知主家上饭上菜。八点钟，演出正式开始，低沉的哀乐响起，烘托气氛；主持人凭吊逝者，投影播放逝者照片，字幕滚动介绍孝子……看客如果觉得压抑，可以先去别处玩半个小时。这个流程必不可少，但一般十分钟左右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是戏曲表演。必会先唱一出“秦雪梅在灵前悲声大放”，这与逝者的年龄性别无关，看客也不会较真儿。之后接着唱戏，可无论唱词还是表演都放开了，插科打诨、打情骂俏贯穿始末。但您也别计较，要是一本正经地唱戏，估计观众都没演员多。十点过后，是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劲歌热舞，都是诸如“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之类的曲目。到了零点，如果还没有曲终人散，就说明另有更为精彩的节目。

您也许已经猜到了——更精彩的节目，是脱衣舞。在车里坐着候场的她，就是脱衣舞娘。这一带的规矩是这样：脱衣舞娘不参与前面环节的表演，一般十一点多才到现场，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候场。零点过后，她们在如鬼似魅的灯光中登台，在观众的唿哨与叫喊声中扭动腰肢，一件件甩掉身上的衣服。大约二十分钟后，又由他人护卫着下场，上车离去。

她从事这项表演已有十余年，见多了形形色色的嘴脸。这些年，她不仅买了房买了车，把宝贝儿子送到一所颇有名气、远在几十里外的寄宿中学上学，还保持着让男人眼直女人眼红的魔鬼身材。为了保护她们，乐队组织者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专车接送、晚来早走、离场护卫。还有很重要的一条：绝对不会安排她们在离家近的地方表演。

当然，她们也会遇到麻烦。当年，她刚开始做这行时，常有观众擅自上台要和她互动；还有人拿着手机撵着她拍照，非拍到正脸不可……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报了警，害得她被警察带走，还被罚款。这几年，观众见多了世面，变得文明了，很少有人随便上台、围追演员，当然，更没有人举报。她们的演出环境，比以前真是好多了。

零点已到，主持人充满煽动性的话语飘进了看客们的耳膜。她立即甩掉披着的外衣，伸手去推车门。突然，她愣住了——几个半大小子正站在旁边的水泥台上，踮着脚向舞台张望。其中，就有她的儿子。

iPEBG（济源） 孟宝记